3-5, We don't have a choice

不知不覺,我自言自語了起來:『唯一的問題,只在於那是甚麼而已…』

聽我這樣的自言自語,Catherine挑起眉毛疑惑的看著我。

我把思緒很快的整理了一次,然後又開口問道:『在哪前後,你們公司是有發生甚麼大事嗎?』

Catherine還是疑惑的看著我。

我搔搔後腦的頭髮:『我的意思是說,也可能不是因為案子的緣故。 也可能是因為公司有甚麼不得不為的難處? 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去賭案子最後會成功?』

她恍然大悟,然後俏皮的一笑問說:「變成過河卒子嗎? 可是案子不是還可以停損? 合約也明明有解約條款啊? 應該沒有這麼逼不得以非得做完?」

我皺皺眉頭:『我是說… 案子雖然還可以停損,可是公‧司‧本‧身或許有甚麼非繼續不可的理由? 比方說這案子公司其實也有投資一部分? 案子要是不成功,財務上會出甚麼大紕漏?』

她聽懂了,低著頭用心在思索,可是只是跟我搖搖頭:「沒有! 這案子雖然是當時公司的大案子,但我很確定我們沒有投資、純粹只是接案而以。」

『那段時間有在談購併? 還是買了新專利? 或是案子失敗會因此影響後續的接單?』

她又苦思了一陣子,然後歉然的抬起頭跟我說:「我還真的想不出甚麼特殊事件! 公司當時並沒有買甚麼重大設備、沒有特殊採購、也沒有購併或是類似的事情。」

「那時候接單雖然不是很順,以致於這案子算是當時的大案子。 但老實說,這客戶並不是公司的主要目標,需要的技術也算是很一般。 這也是為何案子金額雖然不小但還是放給算新手的Eric。 因為做壞了,其實也不會造成長期的傷害。 否則,如果是主要產品線或是重要客戶,很可能總經理就會希望Alex親自來看著了。」

『這樣子嗎…』,我失望的回應….

看來我是猜錯了,好像沒有非成功不可的壓力,我這樣心想。
還是… 有別的可能呢?

Catherine打斷了我的思緒:「張先生… 所以… 你覺得,這比較是公司層面的問題嗎? 或著…是經營倫理問題?」

「可是,高階主管並非一開始就有共識要繼續,而是後來開會才說服了總經理。 那應該就不是甚麼彼此串謀的倫理問題才是?」,她又接著自問自答。

看來她也注意到這點。

不過我隨即搖搖頭覺得自己可笑起來。 這件事情她應該想了整整三年啦,像這樣明顯的細節自然逃不過她的推理。 我恐怕得振作一些,要是講出個亂七八糟的猜測時,恐怕會被她瞧不起的吧。

當下覺得額頭隱隱的冒出冷汗來。

還是先定了定心神,回答她剛剛的問題:『倫理問題還是有可能。 倫理問題最後會變成不可收拾的關鍵點其實都在於沒‧有‧選‧擇這四個字!』

我拿了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對我而言啦。 看一個人或看一個公司會不會沉淪,最好的觀測點就在於它們是否很努力想保持未來選擇的極大化。 還是只是等著時間幫忙做決定。』

她又是疑惑的望著我。

我又接口:『人若不能預先發現問題、防堵問題,而只是等著時間消耗把自己的選擇用完時,就可能被時勢所逼,做出一些不倫理或是不道德的舉動。』

『說謊、隱瞞、造假、欺騙、逃避等等的行為,都是因為沒辦法轉圜、沒辦法面對現實才造成的反應。』

『大家常常會說自己做某些事情是因為已經沒有選擇。 這往往不是真的,都是BullShit。 壞事情往往都有徵兆,只是我們不願意提早面對問題,才會讓事情變到不可收拾,最後才只能用些沒有道德的方法來解決。』

『像你說的狀況。 也可能不是主管刻意有甚麼不道德的企圖。 可是呢,卻有可能是之前沒注意到某些事情,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挽回了,大家才只好把機會賭在命運上?』

Catherine遲疑的問說:「那…弊案呢?」

Catherine馬上又搖搖頭:『敝案這種事情,我層級太低是不可能知道。 但我猜應該也沒有關聯。 因為就算有這種事情,其他人也沒道理非幫著他不可。』

「而且,業務經理跟其中一個副總我沒辦法保證,他們或許可能共謀些私利。 但是當時的總經理是很正直的,他或許會為了公司興亡而同意做壞事,但絕不會為了自己去做不法的事情。」

 

這時突然靈光一閃。

還是說我一直就想錯了?

那時候之所以所有主管都同意,並不是要賭最後的成功? 也可能僅是因為那‧個‧時‧間‧點不能停頓??

只是,在甚麼情況下會有時間性而不能停頓呢?

啊,難道是跟公司價值有關嗎!?


『所以,你們公司要上市嗎?』,我又丟出這個問題。

她又是立刻的搖了搖頭:「當時是已經上櫃一年多了,但是還不到上市的條件。」

我不死心,又繼續問:『還是快要開股東會?』

她遲疑了片刻:「沒有。 股東會其實在這次會議之前剛開過。 我還特別記得,那次會議之前,本來公司要辦員工旅遊,但因為股務還有財務的人為此忙得團團轉,當時還特地延後了。」

我還是不死心:『再不然,是有要跟大眾募資嗎?』

她又專心的想了想:「好像… 也沒有。 只是,為何這麼問呢? 張先生你是想到甚麼其他可能性嗎?」

我又搔搔頭髮:『都不是嗎? 因為這或許是另一個可能需要讓案子繼續的理由。 簡單講,就是要作帳。』

『就像選擇甚麼時候把存貨提列損失一樣吧? 從會計原則來看,存貨是公司的資產。 就算是些賣不掉的垃圾,也還是會被列在資產負債表的資產下。 如果有募資或是上市等需要,也可能想先維持帳面的漂亮,等到募資完成後才提列損失?』

『我只是突然想到啦! 但我自己對於會計也不是這麼熟,所以也不確定是不是可以這樣。 但… 只是突然想說,從公司會計的角度來看專案的成本跟收益認列會不會也跟庫存很類似? 既然已經簽訂合約,之後可請款的金額應該會變成應收帳款之類的東西?』

Catherine身體稍微前傾,「可以再說清楚一些嗎?」

『就是說,當原始合約的狀態下,案子做完在帳面上是可以賺錢的。 但如果現在宣布解約,馬上就變成認列損失了。 如果公司想從一般投資人那邊取得資金時,很多投資人可能會盯著財報在看;而更多人其實只會看預估EPS這類的指標。 所以,如果這時間點公司有甚麼募資之類的需求時,很可能財務長就會不希望案子停止。 因為一停止,報表可能就是虧與盈的差異了!』

她點點頭,又是靜靜的想了一陣子:「張先生你這部分說得倒很有可能,可是當時沒有募資、也沒有要新舉債。 除了…好像只有個甚麼憑證之類的東西當年到期。 後半年,財務的人又忙了好一陣子。 但那部份我不懂,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她嘆口氣,「唉,看來這個問題暫時也沒有答案了。 真不好意思,才第一次見面就拿這麼無聊的事情來煩你。」

我也只好遺憾的對她點點頭。

不過我心裡其實是覺得扼腕,居然回答不出來。 但話說回來,我被關在個喜宴會場上,也只聽了她口語敘述的故事。 既沒有資料,又不能上網查財報,也確實沒辦法進一步推理了。

今天看來確實也只能這樣子…

這時她看看了看我身後,又低頭看看錶,抬頭對我歉然一笑:「唉,已經這麼晚了嗎? 我… 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我轉頭看看四周,發現宴席才正熱鬧著呢。 新郎新娘正在這時候從我身後遠方的門步出了會場。 我猜是要去換第二套衣服吧? 回來可能就要逐桌敬酒了吧? 表示這才過了一半的時間而已。

『現在走? 這樣也太早了啊? 婚宴還沒有結束呢! 新娘新郎等一等才要來敬酒不是嗎?』,我有點詫異的提出問題。

「對不起,但我真的得先走了。」,她話語還是緩緩柔柔的,但是聲音就帶著一股堅持的味道在。

我跟她畢竟第一次見面,也確實沒甚麼立場非要留人家下來。 只是對於沒聽完故事後半很感到好奇,所以我又開口問說:『那,不是說有三個問題嗎? 最後一個你還沒問呢? 而且,你跟… 唔,我是說…那個Eric後來呢? 這件事情到底後來如何了呢?』

她邊起身邊拿起手邊的外套:「張先生,今天真的很高興認識你。 至於後面另一半的過去,我們可以再聊。 反正你有我連絡資料。」,說著指了指那張被明蝦殼蓋住了的名片。

我臉一紅,點了點頭。

「你答應要幫我解答的問題,我還是會找你問的。」,邊說著她邊帶上那副太陽眼鏡,對席間其他幾位欠了欠身後就起身離開了。

 

她人一走,只剩我跟那對老夫妻,自然讓人變得沒甚麼食慾。 那再來的活動,就沒甚麼太多好說的了。 她走了沒多久新郎新娘就開始逐桌敬酒,然後等吃完水果後我就跟著大家解散走人啦。

等離場時,我想說怎麼樣也應該跟新娘打個招呼吧。 不要來了半天別人還不知道你有到,那才失禮數。 所以我也就混雜在散場的人群中等著跟新娘寒暄幾句,這時心裡還擔憂要是運氣不好的話,搞不好還得跟些不認識的人拍張制式的大合照。 唉,麻煩歸麻煩,但這也是沒辦法的… 社會化嘛、社會化嘛,不由得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終於,隨著散場的人群往前走,我可以看著穿著淡藍色禮服,捧著喜糖盒笑臉盈盈的新娘。 濃濃的妝掩蓋下,讓我根本無法分辨她本來的長相,而一旁的新郎則是個一般上班族模樣的年輕男子。 大概是銀行或是貿易公司之類的職員吧? 看起來是滿受女性歡迎的類型,但眉宇之間卻又有股憂鬱的神色。 我心想,搞甚麼,結婚也還有個憂鬱的神色,這人還真怪呢。

排在我前面的是幾個年輕男人,大概是新郎的朋友吧? 起鬨的在大吵大鬧著。 幾個人湊在新人旁邊,一人一台的把相機遞給前面拍照的人。

我每次都很好奇,幹嘛需要這麼多台相機。 既然都是數位相機,有一個人拍下來傳給大家不就好嗎? 站的位置也不變,表情也沒多大不同,非要五六個人各拍一張是要做甚麼? 我邊排隊邊在心裡嘀咕著。 但算啦,反正也快輪到我了,我也只好耐心等著。

終於,前一組人歡天喜地的拍完離開了。 所以我聳聳肩,跟新人點點頭後上前拿了喜糖,也跟新娘稍微寒暄了幾句。 講完正要往前離開時,沒想到後面幾個年輕人已經擁上去要跟新郎新娘拍照啦。 我也只好慌忙先後退禮貌的在旁邊等。

「喂 看這裡啊!」,拿相機拍照的年輕人對著大家喊著。

我趁亂往前跨,急忙往門邊走去。

「來、來 看這哩! 再一張,再一張!」

另一個旁邊也拿著相機的年輕人則喊著:「也看一下這邊啊! Eric也看我一下啊?」

「嗯?」我本來都已經走到門口了,聽著這名字不自覺的轉頭回望了一下…

這時,只見新郎往前跨了一步,有點靦腆的望向另一台相機…

耶!? 所以是那個Eric嗎? 還是只是個菜市場名?

如果這個Eric是「那個」Eric的話,也未免太扯了不是…? 但我四處張望,那位自稱為 Catherine的小姐早就不見蹤影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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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洋 Joe Chang

現為識博管理顧問執行長,也在台灣百大上市櫃公司擔任管理講師與專案顧問。歷年客戶包含工研院、台積電、廣達、富智康、光寶集團、台灣大哥大、遠傳電信、中鼎工程、建國工程、台橡公司、大同公司、三陽工業、TVBS、特力屋集團、城邦集團、誠品集團等。 為了對抗雙魚座的感性,一直在努力強化理性思維與邏輯思考。 相信邏輯發展能解構任何事物,並讓我們找到合宜的人生策略與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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