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往後一仰，大聲的打了個哈欠。

他抬頭看了看會議室牆上的時鐘，指針指著十點三十七分。 自言自語的說道：「沒想到花了這麼長的時間。 不過終於差不多完成了！」

轉頭發現Catherine也正對著他微笑，並對他點點頭說：「我這部分也差不多了。」

他起身把椅子拉到Catherine的旁邊，並看她做最後的整合。 只見她把少數幾個數字做了一些最後的調整，再來則把兩人分別鍵入的WBS連結在一起，最後按下排程計算的按鈕。 沒一會，專案的總時程就出現在螢幕上了！

不過興奮的表情才一瞬間就從Eric的臉上消失了。 反而又一次仰躺在椅子上、把手蓋在臉上大嘆：「啊！怎麼會這樣啊！」

隨即又立刻坐正問Catherine說：「排程怎麼會超過呢？」 手指著螢幕：「這樣不就沒救了嗎？ 離Deadline差有三個月，這差也太遠了吧…. 唉，看來只能跟老闆報告做不到了。」

Catherine 雖然看著這樣的結果也在表情上顯得很訝異，但還是安慰Eric說：「還不能放棄！ 應該還有辦法的！」

她想了一想，蹙眉說道：「我記得我老闆跟我說過，管理者的價值並不在於只告訴他行或不行。 而是要在有問題時，能提出一些解決方案來協助他決策。 若排程出來就一翻兩瞪眼，那樣的話電腦不就可以取代我們了嗎？ PM真正的價值應該還是在於要能做假設分析才是！」

 

Eric 不解，露出一個你在說甚麼的表情。 「甚麼假設分析？ 那是甚麼東西啊？」，Eric疑惑的丟出這句話，並盯著她的臉好似她講了甚麼怪話似的。

Catherine被他看得有些困窘，低下頭有些著急又結結巴巴的快速說著：「你也知道，就是… 專案有所謂的 Triple Constrains。」 邊說邊在手邊的紙上畫出專案金三角，又在邊上寫了範疇、成本、時間這三個詞。

「這東西你應該也多少聽過的吧。」，Catherine畫好後抬頭問他。

「在專案裡，這三樣東西是彼此牽制的。 範疇多或範疇複雜，要花的時間就會長。 反過來說，多投入些資源則可能可以節省時間，但也恐怕會花比較多的錢。 那若是原來議定的工作能減少一些，則可能可以節省時間、也可能可以節省成本。」

Eric點點頭，「我知道這東西。 只是不知道他叫做專案金三角。」

Catherine聽他知道，高興的急忙繼續接口：「既然如此，那就該想想我們有沒有可以調整的空間？」

但Eric只是低頭不語。

Catherine急了：「總有甚麼方法吧？ 這案子雖然是簽了約，造成合約的交件時間還有交付標的不太可能改變。 但…我們或許可以加派人力？ 我們或許還可以有甚麼做法可以加速？」

Catherine在紙上畫起來，「我來想想有甚麼可能的做法… 欸，可以縮減範疇… 可以.. 加人… 還有… 還有甚麼呢..」，說著就逐項列在紙上。

「這案子要延長時間恐怕很難」，說著在紙上把延長時間的字樣畫掉。

「你也不打算建議老闆停損…. 所以這大概也不可行」，說著也把該字樣畫掉。

「剩下，就是從這幾個可能性裡頭想一個做法了。 搞不好… 搞不好還有好幾個可行的做法也說不定？」說完抬起頭熱切的看著 Eric。

「怎麼啊？ 你怎麼都不說話啊？ 目前看來時間或許真的會超過，但我們還是可以提供一個如何才能不超過的建議做法啊。」，講到這裡，她還特別的強調「如何才能不超過」這幾個字。

頓了一頓，Catherine又開口：「我對你案子的技術內容並不懂，但是你看採購與查驗這部分，不就可以併行做嗎？」她指著螢幕上說。

說著又在紙上畫起來，「你看，若在審查一半的時候就先開始後面的細部設計，不就可以節省好多天了？」

Catherine指著兩個工作的交接處說：「這樣做或許冒險些，但理論上是可以確實的搶些時間下來。」

Eric沉思一會後回答：「可是這樣風險很大喔。 因為若審查時發現有問題，搞不好很多東西會大改，搶著先做細部設計搞不好全部做白工。」

Catherine接口：「又不是叫你直接就做。 只是說這是一個可以考慮的可能性。 我們還是要先評估之後，才能告訴老闆該不該選擇這種方案。 也可能老闆決定要冒風險也說不定？」

「再不然」，邊說著她又在紙上畫了圖，「也可以換人做啊。 你看，若某個工作換個資深的做… 或是多加幾個人一起做，也可能可以減少工期不是嗎？ 又不是只有一個方法。」

Eric還是低頭沉思，好一段時間才聽到他冒出一句：「我不知道，或許你是對的。」

「其實是有幾個可能性的。 並排做是可以，只是會要多冒些風險。 不然看看老闆能不能多給我幾個資深的工程師，若把她們都排入某些工作或許也可以縮短一些工期。 至於… 刪除範疇恐怕不可能，那要改交件日期可能也不可能，但最少你說得對，現在還不至於完全絕望！」

「但具體該怎麼做，我可能要再想想。 不，我可能要跟我的Team討論一下。 得要跟大家討論過，我才能確定哪個方式是大家能接受且又真的可行。」

「反正明天是中午後才要交件。 我還可以趁早上招集團隊開會，或許在中午前我們還可以釐出一兩個建議做法？」

語畢，Eric又一次抬頭看了鐘，「啊~~ 怎麼一下子就十一點半了？」

「今天大概也不能再有進度了，加上我後面反正也先得跟團隊開會才行，或許就這樣先告個段落好了？」

Catherine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好啊！ 真的好累了。」

Eric邊關電腦邊轉頭詢問：「對了，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Catherine心裏一跳，想立刻就點頭。 但又怕Eric覺得自己這樣太隨便，所以話到嘴邊又吞回去，真正最後說出口的反而是「啊… 這..這樣不會太麻煩嗎？」

Eric輕鬆的笑一下：「不要客氣，一點都不麻煩。 我才要感謝你幫了我這麼一整天！ 送你回去一點也不麻煩。 只是呢.. 我只有台破車，你別嫌棄才好。」一面說一面自嘲的笑了起來。

聽了這樣Catherine稍微比較放心。 於是拿起桌上的書，甩甩馬尾：「哈！ 那就先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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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結伴走到外面的停車場。 這時間幾乎人都走光了，也因此停車場上只剩下Eric的那輛車。 所以一出大門，兩人遠遠的就可以看到。 走近後，Eric掏出鑰匙打開了駕駛座的門鎖，充滿歉意的對Catherine笑了笑：「真的是破車，連中控鎖都沒有的呢。」

Catherine吐吐舌頭：「我真的沒有坐過沒有電動鎖的車子耶。」 門打開一看，發現窗戶也是手搖的，Catherine更是吃了一驚。

Eric發現她吃驚的樣貌，哈哈的笑了起來：「是台90年的嘉年華… 算算..今年..唔，可滿十六歲啦！ 但真的很便宜，當時二手買來才十萬出頭。 但你別看這樣子，它可還是可以跑的啦。 哈哈哈~」，說著Eric還拍了拍他那輛老車

Eric邊繫安全帶邊說：「跑是可以跑，不過因為實在太舊了，女生大部分都不肯讓我載哩。 這一年多來你可是第一個願意上車的女生喔，所以可是很光榮的吧？」

Catherine白了他一眼：「哼，講這樣。 是我願意坐耶，你才是要該感覺光榮的那個吧？」

Eric笑而不答，只顧著發動並駛離停車場。

Catherine看他這表情心裡有氣，推了他肩膀一下。

Eric這才裝模作樣的道歉起來。

Catherine：「車子沒有這麼遭啦，不過就是代步而已。 哼，我們女生才不會因為這樣不願意給你載呢！ 會不讓你載的… 我想啊，八成是你做人太糟糕啦。 哈哈！」 說完突然想到，又開口問道：「欸，沒想到你身價這麼差耶？ 所以，這兩年… 你都沒有女~朋~~友~~~~ 嗎！？」說著還故意把尾音拖長。

Catherine原本是故意想鬧鬧Eric，也是想試探一下Eric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但沒想到這句話丟出去後，Eric並沒立刻回話。

相反的，他沉默的時間還比預期的來的長的久。 Catherine轉頭望去，發現Eric眼睛只是專注在看著前方的車流，慢慢的，氣氛轉成一種尷尬的感覺。

Catherine因為他這樣的反應而覺得有點害怕，開口說道：「喂，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如果是這樣，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Eric聽了這話嘆了口氣：「也不是不該問。 我….」

Catherine急了：「那是怎麼了？ 幹嘛不說話… 難道你是已經結婚了嗎？」

Eric嚇一跳，「不，倒是沒有。 只是你勾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罷了。」

Catherine有點膽怯，但還是止不住好奇心，加上也實在想多了解Eric一些，所以還是鼓起勇氣的丟出這麼一句話：「那… 可以講給我聽嗎？」

Eric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並不是甚麼有趣的故事啊。」

Catherine不死心：「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Eric狐疑的看她一眼：「真的是個無聊的故事啦。 真的沒甚麼太好講的啊。」

發現這句話似乎沒有能說服Catherine，Eric開始理解到自己大概沒辦法完全都不說。 只好嘆口氣，開口說道：「我之前的一個女朋友是學生時代的班對…」

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麼繼續：「兩人交往了四五年。 然後後來分手了….」

Catherine接話：「為何會分手啊？」

Eric接續說道：「我畢業後，幾乎把時間都花在追尋夢想上。 但偏偏家裡一直反對那個… 而加上幾年下來自己也真沒做出甚麼東西來。」

「後來家裡逼得緊。 我沒辦法.. 加上當時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做甚麼，就想去吃公家飯好了。 想說若上下班正常的工作，最少還可以趁空檔順便寫自己的音樂。 結果沒想到… 當時連著考了兩次都沒考上。」

「女方家裡傳統。 覺得時間到了就該結婚，但又覺得無法把女兒託付給我這樣的人，就逼著女兒跟我分手了。」

Eric在此停頓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又接口道：「當時自己覺得很失望，也很不諒解。 但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也沒有甚麼不對。 人啊.. 不是本來就該追求更好的事物嗎？ 也只能怪自己當時沒有好好拼些甚麼東西出來。」

說完這句話又停頓了好一會，然後才又開口：「後來這輛在第一份工作時買的破車也就一直留著。 分手後這段時間，雖然是有不怎麼認真的約會幾個女孩子，只是後來大多沒有結果。 我是一直都歸咎人家嫌我開破車… 哎，但你剛剛講的或許也沒錯，可能我自己當時也沒有多用心。」

「置於來這裡後，常常半夜都待很晚，就更沒甚麼約會的時間了。」

說到這裡，Eric聳聳肩：「總之，簡單的講就是這樣了。」

Catherine心裡是無限同情，但嘴裡不饒人：「欸~ 所以你是因為都被女生拒絕，才每天聽 I am a rock的嗎？」

這次換Eric白她一眼：「才不是這樣啦！ 早上不是跟你說了，我是單純喜歡那兩個人，是覺得好聽才聽的啦。 欸.. 而且我也沒有每天都在聽啊！ 真可惡。」

「不過說到這個！」Eric大喊起來

「早上不是跟你說要給你聽嗎？ 現在我車上剛好有錄音帶，我放給你聽吧！」

說著Eric從音響下方的置物櫃翻出一張錄音帶，七手八腳的塞到音響內。 不一會，車內就傳出有點哀傷的音色。

Eric說：「喔！ 這首剛好是The Bridge over Trouble Water的中間。」

Catherine靜靜聆聽，感受著那音樂的氛圍：「嗯，是很有趣的一首歌！ 我..我不太會形容音樂帶給我的感受… 但我還滿喜歡的！」

一會後音樂的聲音小了下去。 那首歌結束，而接著下一首歌開始播放。

Eric慌忙介紹：「這首叫Cecilia！ 跟剛剛不同，是首比較輕快的曲子。 你不覺得…」

Catherine這時急忙打斷Eric說：「啊！ 糟糕，要在前面路口右轉才是！」

Eric抬頭一看已經快到路口了，只好慌忙打燈，看了看後面後就急轉了過去。Catherine又下指示：「再來，在前面的天橋左轉，我家就在前面了。 嗯！ 等等，就是這棟公寓。」

Eric平穩的在大門口停了下來。 Catherine打開了車門，又轉頭回去說：「今天謝謝你了，還特別送我回來！」

Eric笑一下擺擺手。

突然想到甚麼，對正要關上車門的Catherine大喊：「喂，你要不要把錄音帶帶回去聽？」 Catherine笑了起來，回答「好啊」，並收下他遞過來的錄音帶。

關了車門，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她又回頭，繞過了車頭，敲了敲Eric駕駛座的車窗。 Eric有點一頭霧水，但還是旋下了車窗看她有甚麼事。

Catherine開口說到：「喂…. 我說… 下次若再有去哪裡的話，或許再一起搭你的車去吧？」

Eric一瞬間沒聽懂。 想了半晌，聽懂了，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點點頭。

Catherine沒再多說話。

停了一下子，又輕巧的繞過了車頭走向公寓的大門。 Eric就坐在那裏，看著搖晃的馬尾沒入黑夜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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